章八 青魇·鬼门事
一切前尘犹如薄雾,他身在其中,却无法视之。
指尖在烛阴这二字上逗留,零星碎片涌入脑海之中,盖聂大感头痛,伸手抓住发丝用力,以此来缓解突然涌上来的记忆。他的眼神一瞬间放空,唇瓣被咬出浅浅的牙痕,过了半晌之后才稍稍回过神来。他的呼吸略微粗重,闭目整理起脑海之中上涌浮现资料。
白泽生为万灵之首,天生通晓世间,只要盖聂想要知道,就会知道。只是,这记忆极多,如潮水般涌来对于还甚为脆弱的人相来说,是极其自讨苦吃的。
烛阴,古神开天辟地,与时间洪流所孕育而生本源之灵。虽镇守九幽绝地,以浊气为修炼本源,但生而为神,更较知帝为正统。天界仙神一流,本是灵遵天运,修万载功德而受天道封号,如今神而为神者,论所谓正统只有二者。一者,上古天帝帝俊,司四时八节,遵天道运转,因果有报。另一者,九幽魔神烛阴,命十二魔神镇守天都镇魔位,以煞浊之气为食,司九幽轮回。
至于山海,他们不修神道,不求仙身,而修人兽双相,感悟天地变化,以功德为主。生与死同灵而言,不过是聚合与离散。生者聚灵而成,死者散灵而去,生死皆在天地间,也是一念间。庇佑苍生,无所拘束,才曰为灵。
而灵,天生具有天赐之能。如盖聂这般知晓万事万物,通达人心,无所不知。又如混沌使般,天生混沌,无性别,无双相,却随处可在,世间百态可拟。再如穷奇使可吞噬煞气恶鬼,虽被称为凶兽,也可镇守一方阴界。
盖聂费力将意识抽离,他背间冷汗打湿衣衫,半晌之后才微微喘息道“原来,如此……”
他垂眸,握笔写下镇魔位三字。却在下一刻,白纸风化成灰,连那字也无从可找。他静坐在原地,身边摆放着的青铜油灯灯火跳跃,映照在盖聂苍白脸颊上,倒映在那双琥珀色的兽瞳之中。
琥珀在焰火的渲染下,是暗沉而神秘的深红,晕染出来的景色不得而知,因实在太过清澈,反而无所留下。
“帝。”他轻轻低喃,若是卫庄见之,定会恨得牙痒痒。面前人已不在是他那位师哥,而是那性情冷淡高洁,早无情愫的可恶灵首。
白泽大人!
宫殿的轻纱曼妙起舞,它们飞舞蹁跹,缠绕着欲语还休的情态,或是娇声阵阵,将空旷尊贵的大殿渲染的热闹非凡。而帝座上的男人垂眸看着重伤而归的青魇,他勾勾唇角低语道。
“魇,你回来了。”只是一句话,青魇全身一颤,她抬头看向帝座上的男人。眼神闪烁她不解的情愫,却仍平淡开口道。
“魇,见过帝。”青魇上前,却在下一刻落入帝的怀抱中。那是熟悉的温暖,涌上了周身,感受到对方手指抚摸在被烛阴扣住的地方,对方在抚摸,而魇在畏惧。
无法抑制的恐惧感涌上大脑,魇甚至不明曾经自己为何能那般轻易的为了这人,抛弃了灵的自由随性,抛弃了灵所背负不偏不倚的使命职责。最终成为对方手指间玩弄的乖巧玩物,看着他荣登高位,却又不寒而栗。
“魇,此间只有你我二人。”帝吐露情语,低头却见魇那双青色眸子真看着他,他伸出手指抚摸着魇的眼角,带着宽慰说道“委屈你了。”犹如哄着手旁宠物,那冷漠又随意的话语让魇收回目光,低言至。
“是魇无能。”她指尖微微收紧,哑着嗓音开口,据实禀报关于烛阴一事“烛阴尚不知白泽已死这消息。”
“白泽做事,太求两全。”帝冷笑一声,若是旁人,如今烛阴那还能活着。白泽通晓世间万物,又怎不知古神意?帝曾经也不知晓,若非当年得了机缘,否则他也不敢放手算计烛阴。要知,一子落错,满盘尽输。
“烛阴对白泽恨意已无需煽动。”魇低眉顺眼,且听耳边男人冷笑一声。
“心悦之人毫不留情,再爱也成恨。何况九幽魔物向来随心所欲,做事只为高兴。”爱的越深,恨的越沉。白泽或许不知,但帝已发现烛阴眼神不对,那眼神带着说不清的欲态,又死死压抑住,深怕惊扰对方。
帝嗤笑对方所谓深情,这洪荒三界本就有能有手段者居之,情爱不过是玩物丧志。否则,烛阴又怎会成为算计一环。
只是白泽!帝心中暗自咬牙,白泽已死他是清楚,但白泽留下镇守镇魔位的幻象不散,天族拿其毫无办法,否则帝早收了九幽,那容山海放肆。
若帝是厌恶九幽,那对山海则是不屑。山海万灵说白不过低劣的兽类,为何天道偏颇万灵,山海万灵仍不屈服。纵然帝使用手段,造谣他等乃是妖物,无限贬低灵的存在,而山海依旧坚守本心,不曾动摇。好似帝所作所为,不过是山海看的一个笑话。
帝还曾记得,初见白泽时,他不过小小道童。帝俊,白泽,烛阴三人与天界论交。彼时天族未曾有这奢华大殿,只不过是贫瘠山巅,覆盖一层薄薄白雪,生几株植物,摆设石桌石凳就算盛宴。
白泽与烛阴联袂而来,山巅狂风只不过吹动白泽衣袖绒边,比起帝受点化而成的童子,对方更像是不染世俗烟尘的神仙人物。
他就看着帝俊举杯,白泽不善酒醉倚在烛阴肩膀,似乎显得天寒,伸手一挥却是青草蔓蔓,面前石桌不知由谁取笔绘制水墨,却可正好饮用。三人相处虽有摩擦,但欢声更多,也更为刺耳。
帝受头顶尊者前来送礼,无意见三人相处随意,尤其是那白泽烛阴,两者正窃窃私语,说至愉悦时,白泽脸上浮现微末笑意,而烛阴随之笑起,却又马上遮掩。
这让帝有些妒,他天生就有野心与妒忌,当这些一点点放大,他早不满意成为那小小仙童。而是蛰伏起来,吞噬的可供他成长一切。
至于魇?她是一个和他一样,天生拥有了贪婪和野心的同道人。
“帝所言甚是。”魇不为所动,直到帝凑她耳边轻语。
“关于织梦,作为同族,魇准备如何处理。”他低声诱惑,一如以前教导她,如何一道行入万劫不复。
“魇会让织梦为全族偿命。”
帝微微一愣,继而哈哈大笑“不愧是本帝心腹爱将,本帝等着魇你的作为。”
所以说,他和魇才是同类人。帝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古怪的喜悦,义正言辞的将恶进行到底。
卫庄归时赶在曙光撒向大地之前,光从窗沿边透入些许,洒在地板至上。卫庄似刚刚醒来,目光平静的打开窗户看向窗外,他的手指轻轻敲击在窗框处,目光落在街道上。
晨起是生机开始,繁华的都城却透露着奢靡浮华的腐气,旁人只能看到都城铺盖的一层蜜糖,却尝不到深处的腐烂芯。芸芸众生,活得碌碌,再看几遍也还是可笑。
只是今日卫庄心情极佳,或许是烛阴常年位于九幽深渊,再看这曦光还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。
紫女推门前来,她端着一壶美酒放在卫庄桌上,抬头只能看到对方背影,难得询问道。
“昨日,那女子寻你何事。”紫女并不是好奇之人,但织梦奇特,对方不为情来,反而更像是一个交易者。作为商人,紫女很清楚对方与卫庄的交易绝对有很大的利益,否则不会让卫庄能够如此深思。并且,对方实力高超,连紫女也不清楚对方是如何离开。
“你说织梦?”卫庄轻笑一声,带着几分嘲弄“她找我有事,但很可惜,她在隐藏一位老朋友的行踪。”
那份讥笑让紫女心中一突,很显然那位老朋友和面前的卫庄有旧。紫女不曾再问,她很好的掌握分寸,尤其是卫庄不愿意多说。
“这么说来,她倒是能言善辩。”紫女轻笑,如果能这点能力都没有,怕是早死在卫庄手心之中。从卫庄的语气之中,她能察觉这位叫做织梦的女子实力不高,或许是因擅长轻功,所以无声离去。
“能言善辩?”卫庄眼中的讽刺越发浓郁“她是个极具有手段的女人,不过已经和你没有关系。”他太清楚三界的规则,若是以人类之身,绝不可以暴露身份,也不可以用超出此界人类的力量行事。他们强大,也同样束缚与天道之下。这是规则,是他们不可避免,皆要遵守的规则。
“韩非前来一趟,说是要见你。”紫女转移话题说起正事,卫庄犹如钓鱼姜公,如今他想要的鱼上了钩,但他本人却有些兴致缺缺。
“按计划行事,我很好奇,他的出现会给这个根子已经腐烂的地方,带来什么新的变化。”卫庄如今重心转移到凝聚分魂之事,否则即使烛阴回归,他主魂无力使用本体,也极大的限制了他本身能力。想到此处,卫庄心中暗自对白泽又一阵咬牙切齿。
紫女不多说,悄无声息退了出去,她端着手中瓶子,看着卫庄背影。不知是不是错觉,她竟看着卫庄脖颈处浮现黑色鳞片,身体四周好似缠绕一条龙形生物。
等紫女再看,却又什么都不曾有过。她微微蹙眉,似以为是自己看到了些幻象,便未曾放在心头离开。
盖聂之后几日连着忙碌,朝堂之事他尚要参与其中,作为王上一脉,需要与之斗智斗勇之人不少。而夜里不是被穷奇寻着战上半夜,就是被混沌带着掌握白泽能力。之前他强制吸收信息一事被混沌知晓,一阵念叨之后,又多了新教导内容。
“还有半月鬼门将开,白泽也该参与进来。”穷奇撑着腮帮子,嚼着从盖聂桌上取来的点心,看着脱力的盖聂坐在位置上面调整呼吸。“小白泽,你会喝酒吗?”说着,饶有兴致的凑过来。
“不会。”盖聂实在是无力多说字眼,他连张开眼皮的力度都没有,只能靠调息打坐恢复。眼前在闭目之后只能看到模糊的光斑,耳边依稀是穷奇的声音。
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,真无趣!我都陪你打了这么长时间,你一定要请我喝酒。”穷奇嘟囔着,这种相处是二人自然而然,好似天生就是如此相交。
“好。”盖聂点头做应,在运行几个周天之后,盖聂开口询问道“不知鬼门在何地。”
“韩国新郑。”